乐依杰的美,是人尽皆知的,但都是私下议论,如此公开的称赞,却是她遇到的第一次,她甚至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应对对方自谦实自任的口气和对自己不合场合的轻狂的赏识,母亲郑润芳替她客气一句:“她,啥都不懂,和您相比,差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后来,不到一月,两个盗贼被捉拿归案,随后不久,其中一个被判了死刑并执行,另一个也判了十五年,乐益成在天之灵得到了安慰,事情到此也基本告了一个段落,此是后话。这场本来凄惨的家庭悲剧在宝东镇以一种空前的规模甚至在不少人的羡慕中风光地结束,但严重的影响着正在准备参加高考的乐依杰。本来成绩不算差的女主人公关键时刻平空受此重创,后果基本可以预料,父亲的后事完毕,离高考只有四天。她回到学校,再无法集中精力对付考试应急复习,时时不由自主地回想着父亲生前的一点一滴,逗自己,教自己练字,带自己去游乐园自进入中学住校念书以来,就越来越少接触过父亲,如今什么都远去了,每每对着书,想着想着,恍如做梦一般,就忍不住流泪了……
他用尽浑身力气还是不能集中精力,头脑里如同有团雾弥漫着,以前的清醒清澈清爽忽然不在了,她急切的要调整心态,始越调整越乱,终考已经来临,结果考试三天象腾云驾雾一般,尤其英语考试,几乎一榻糊涂,语文的作文也发挥得一榻糊涂,而更可怕的是数学考过之后,她发现最后一道分数很高的二阶齐次微分方程题完全错了。结束所有考试那天,她逼真的感到自己完了,带着绝望的心情祈求上帝保佑!离校之时,大家迫不及待拿出释放的表情疯狂,对恶缠了几年的魔鬼般的课本来了无情的撕扯,压抑的青春冲破学理化的枷锁,尽情的发泄,她却无法溶入其中,木然地看着。
她收拾行礼回家,她反复告诫自己,从此以后,不许再哭,可刚进门,面对着父亲的遗像,还是流下泪来。这七八天,本来就拖着肺源性心脏病而又生性懦弱的郑润芳独自在家,精神一垮,各种新增病痛突然间都从身子里迸了出来,偏头痛心绞痛原因不明的乏力腹泻等,她不时捧着乐益成留下的那本起褶的工作笔记及一些废弃的报纸上的毛笔字,总是悲伤得泪眼迷糊,分不清早上中午,天天过着恍如隔世的日子,女儿的回来,暂时缓解了她的孤独和痛苦。
不幸总会连续光顾不幸的家庭,在乐依杰回家的第五天,郑润芳又突然胃子剧烈疼痛,吐血,便血,其实这也只是精神刺激过度的偶发症状,可邻居们急找来的村医生来看了看,就果断的诊断为胃癌,乐依杰搞慌了,一边哭着一边忙忙的叫了个车,将母亲往县人民医院送。从没进过医院的她可不知道,县医院是当地出了名的“两个凡是”医院:即凡是正常的人,经县医院体检后,都有病了;凡是有病的人,经县医院治疗后,都一贫如洗了。母亲进入县医院,立即被医院里的各个仪器轮番检查扫描,住了半个月院,花费了四多万元,还是村里帮贷的款,最后医生们大概感不好意思再治下去,含含糊糊的告诉她胃出血病已基本痊愈,然后问母女二人家里还有没有钱,其它的病还要不要治?郑润芳已被吓得半死,说啥也不再治疗,忙说家里已没钱了,长期的肺心病也说成已经完全好了,医生们于是无限眷恋的放她们出院了。
只要不是癌,乐依杰也终于放心了,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刚失去父亲的又失去母亲。带着大难不死的心情,母女二人回到家里。以前家里很小康,女主人公小日子也过得很幸福,可自从三年前郑润芳得病以来,家庭经济状况日益下滑,乐益成生前平时的收入,只供长期病怏怏的妻子吃药和女儿成长,已几乎没存留;丧事中积存下来的各方慰问金万把元钱,经郑润芳此病一折腾,荡然无存,还欠下了几万元邻居们帮忙的贷款,这个数额在家庭的历史上是空前的,从未担当过的母女二人忽然心里压上了一座沉重的大山。
在痛苦中等待和期盼二十天后,所有人的毕业考试成绩陆续知道了。此时,她越来越强烈的产生了另一个不可明状的矛盾,盼望考好,又怕考好,因为她隐约的感到,即便考上了什么大学,恐怕家里已无力支撑,更不敢丢下百病缠身的母亲。即便如此,她还是空前的盼着能考好,同时已作好承受打击心理准备,但是,两天后,当成绩摆在面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准备得不充分,咱们“一姐”运气差得足以让任何有良心的人泣不成声。全年级前十五名都在五百二十分以上,而她预计可以考到五百分左右,结果英语只考了五十一,历来优秀的数学也重挫到九十三,语文比平时足足少三十五,总分三百九十四,滑到全年级毕业生七十名以后了。从来自信的她仍没想把原因归结到父亲事件上,她只感到无地自容,继而怀疑受到了陷害;怀疑搞统计的老师把自己的试卷张冠李戴了;怀疑是平时过度自信惹来了小心眼的老天爷的报复。她甚至觉察到好多同学都在暗中怀疑她,以前的那些成绩都是假的,现在原形毕露了!总之,拿到成绩的那一刻是她有史有来最黑暗的时刻,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过一辈子算了,最后,连毕业晚会都没有参加。
在既成的事实面前,班主任老师安慰她:“没啥,别放在心上,今年原因特殊,再复读一年吧,以你的基础,重点补补英语,明年随便上个重本,不是问题。”
长期的高强度念书加上本次的重创,让她对念过的书本产生了一种深刻恐惧,一说到复读,还要再次踏入给她打击的考场,她真没勇气,何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家里已经很窘迫了。
“谢谢邹老师,我不想再复读了。”
“那你现在,这,这成绩,上二本,甚至,甚至都有难度啊。”
“那就三本得了。”她勉强说。此时在她心里,与其三本不如不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一棵树苗,种在贫瘠的园里,和种在肥沃的园里,其未来是完全不同的。”
“我是人,不是树苗,我不相信只有读书才是路吗?”她硬着头皮说了句冠冕堂皇的话回复老师。
如今,太阳总是围绕着她一人旋转的光辉日子已不复存在了,不时还有幸灾乐祸的嘲笑,她每天在家里如坐针毡,不得认真的思考着还要不要继续读书的问题。有什么了不起?全校不是百分之七十的学生都不能考上大学吗,还不照样要生存!她开始这样教育自己。一位同班同学,别号“胖子”的女生周郁,以往成绩上总是仰视乐依杰,加之她暗恋的男生还曾经乐依杰表示过好感,使得她始终对乐依杰很敌视,这回她终于见到乐依杰考得和她一模一样,感到前所未有的欣慰,不知乐依杰用什么法子在学霸群里伪装潜伏多年,终于在严正的高考面前显露原形。她主动打电话给她“问候”,要从她的失利中发掘出更多的快乐:“‘一姐’同志,考得好不好?”
“啊,是胖子?”她很容易猜测到周郁此时幸灾乐祸的心情,故意把胖子二字的语气加得很重,回敬一下。